这些年写企业家的电视剧多起来了。但那里边许多老总的形象,或趾高气扬,不可一世;或专断独行,动辄训人;或勾心斗角,铁腕无情;或文化浅薄,生活放荡。而这些大都是正面描写,似乎商战中的强人就该如此。百闻不如一见,我近年来有两次巧遇,亲眼所见并非如此。
一次是1997年晚秋,我同老伴从岳阳返回北京。依依惜别洞庭的浩淼秋涛,屈子祠的潇潇细雨,岳阳诗友的殷殷情意,带着一囊逸兴遄飞的新作,登上火车,走进包厢。包厢里已经有两位先生,西装整洁而不华贵,温文尔雅,是那种可以信赖的老实人。如同每次邂逅的同车旅伴一样,见面熟。见两个老人进来,他们忙着接过行李。“您老俩是去北京旅游?”“不,到岳阳玩了几天,是回家。您二位是?”“到北京去开会的。”
包厢的车票,如买两张,照例是一个上铺一个下铺。我们腰腿尚健,本无很大不便。可是二位执意要把一个下铺让给我们,他们都睡上铺。“不必,不必,我们能爬上去。”“不行,您老俩上了年纪,我们还年轻。”诚然,我们年过七旬,可是打量他们二位,也有四五十岁,算不得年轻了。
“那怎么好意思,爬爬高也是锻炼。”“不差这点锻炼,夜间上下不安全。这是我们应该做的,就别客气啦!”两位先生不待谈判达成协议,就单方面执行起来。各自抢先爬上上铺,安排卧具,连旅行箱也提了上去。而今敬老之风尚不普遍,客套一番并不行动,已经够面子了。如此实心实意地让,实是难得,引起我了解他们的职业的兴趣。
响着有节律的轧轧车轮声,车正在风驰电掣般向北驶去,灯光笼照的包厢反而显出家一般的宁静。我们攀谈起来,“您二位在长沙工作?”他们双手递过来各自的名片,原来都是湖北湘泉集团公司的领导,一位是党委副书记彭先生,一位是党办主任吴先生。名片上还印着一句广告语:“人生百年,勿忘湘泉。”我虽然已遵医嘱戒酒,却常给《湘泉之友》写点缀边角的零碎,看来颇有些缘分。
再一次是2000年元月,老伴和我从广东的顺德返回北京。在顺德,同好客的主人及好友一起度过千年之交异常热闹的除夕夜,又在肇庆买得最心爱的纪念品一方珍贵的端砚,可谓满载而归。在广州白云机场登上飞机,我和老伴的座位不挨在一块儿,虽有些不便,好在“河汉清且浅”,无所谓的。我的邻座是位先生,衣着比较讲究,年在四十左右,身体非常健壮。他很健谈,告诉我他曾是飞行员。他发现我和老伴分两处坐,立即提出同我调换座位,让两位老人彼此有个照顾。不多说谦让的话,也是单方面执行,他不声不响挪到后排一个空位子上去坐了。下飞机后他又走过来,坚持要用他的车先送我们回家,我告诉他儿子开车来接,才作罢。分手时,他给了我们一张名片,他姓李,是广州天创经济发展公司的总经理。
两次巧遇,却感人至深。企业家的善举大都与企业的效益相联系,三位先生的敬老,旁边并没有记者的录音机、摄像机,他也不知道我常常舞文弄墨,只是出于真诚。李先生说,他的父母同我们一样老,但是他在外无暇奉养,每遇到老人特别感到亲切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这也许是一个原因。
我想起两位古人。司马迁原以为运筹帷幄之中、决胜千里之外的张子房必定“魁梧奇伟”,看到他的画像却“如妇人好女”。伯仲伊吕的诸葛亮,羽扇纶巾,指挥若定,是一派儒将风采。新时期,具有中国特色的企业家该是什么样子呢?我以为,他们应该是儒商,既有驰骋市场、稳操胜券的雄才大略,又有我国传统文化仁爱忠厚的高尚品德。这,在生活里已然存在,可惜在荧屏上尚属罕见。